2020年由国际出版人协会和挪威出版商协会联合发布的一份名为《阅读很重要——调查和运动:如何挽留并发现读者》(以下简称为《阅读很重要》)的报告中介绍了全球26个国家在2015—2020年间(大部分国家数据为2019—2020年间)的图书阅读情况。该报告通过汇总各国对本国国民阅读行为的量化统计数据发现,全球读者对于纸质图书的阅读总量呈下降趋势。虽然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加入到阅读活动中,但是全球整体的读书频率和被阅读书籍数量是逐年减少的。[1]相关专家认为,“人们被书籍中包含的知识所吸引,而一系列未读的书比一本已经读过的书更令人兴奋……收集图书的行为可以为读者带来乐趣。”[2]自2020年以来,纸质图书的销售量在全球范围内呈现一定程度的增长。在我国,2021年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显示该年成年人的各种媒介出版物的阅读率高达81.6%,呈现逐年增长的趋势。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76本,人均电子书阅读量为3.30本。[3]我国人均阅读量和阅读率的提高得益于近几年开展的全民阅读活动。这使得我国的日常图书读者比例位居亚洲首位。其中,阅读有声书的读者比例也处于亚洲第一的位置。[4]
全民阅读活动在全国范围内的开展切实有效地让更多民众“有书可读”并且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但从长远来看,通过推广阅读活动来逐步提高我国国民的读写能力仍是道阻且长。本文通过收集全球8个国家最新一辑公开的图书阅读和出版报告,对比这些国家民众的阅读率、图书购买偏好以及阅读推广活动,通过分析全球其他国家的图书阅读情况,为我国开展全民阅读活动以及推动我国图书出版更好“走出去”提供启思。
本文选取了全球8个国家的阅读报告数据进行对比分析,包括土耳其、韩国、加拿大、巴西、西班牙、丹麦、新西兰和德国。这些报告以不同的形式呈现。表1所列为本文中使用的数据报告。其中,有些国家的数据来源于不同的多份相关报告。
表1 全球8个国家阅读数据报告和出版产业报告
表1中的国家均使用不同的方法对各国国民的阅读情况实行分类和统计。上述报告中对各国图书消费和阅读情况的统计涉及图书购买率、读书频率、读书/购买图书总数、读者总数、阅读形式偏好、图书种类的销售额、购买图书的动机以及群体的购买差异。表2中显示了这些国家报告中涵盖的阅读统计项目,其中个别统计项目的表述和计算单位在这些国家有所不同。
表2 各国阅读数据报告涵盖的统计项目
笔者提炼出以上项目进行比较分析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阅读很重要》的全球性阅读报告中提到,在了解各国图书阅读的普及状况时,主要需关注读者自身状况、阅读频率、读书数量、阅读形式、阅读时间、阅读和性别年龄的相关性、阅读与受教育程度以及阅读和(一地区内)地理分布情况。第二,通过浏览和汇总以上国家的阅读报告可以发现,表2中的统计项目在各国报告中出现的频率较高,便于进行横向比较。基于以上两点,对这些统计项目类别中具有差异特色的类别提供了以下解释。
一是个人读书总数和购书总数方面,每个国家对于个人购书和读书总数的计算方式差别较大。例如,土耳其、新西兰和丹麦的报告中均含有关于个人阅读图书总数的统计。在土耳其的报告中仅统计了“在过去3个月中读者读书的总数”,而丹麦和新西兰的报告中,关于个人阅读总数的统计区间则为一年。对于个人图书总数的购买情况,西班牙的统计数据收纳了14岁(及以上)人群在过去12个月内的购书数量;丹麦和新西兰的统计数据则是基于该国的成年人口。
二是阅读动机方面,在对读者阅读动机的统计中,西班牙和土耳其的报告不仅提供了读者读书的原因,也统计了读者不阅读的原因。同样,在购买动机一栏中,新西兰和德国也提供了购书动机和不选择购买图书的原因。
三是阅读偏好方面,仅有3个国家提供了关于阅读偏好的统计。阅读偏好与阅读动机不同,它指的是读者更倾向于选择哪个种类的图书进行阅读,图书的种类大致包括小说、非虚构类、宗教类、学术类等。
四是图书获取渠道方面,图书获取渠道大体分为3种:购买、赠予和借阅。在购买一栏中分为线上和线下,借阅图书来源多指图书馆。新西兰报告中的分类较为具体,涉及更多统计项目,包括本土电商、境外电商、家人和朋友处借阅以及线上免费浏览等。
五是阅读形式方面,电子书、有声书和纸质图书是主要的3种图书形式。个别国家(土耳其、西班牙、加拿大)对于使用不同电子设备进行的阅读活动进行分类。基于Kindle、平板电脑、台式电脑和手机的阅读数据在以上3个国家中均被分别记录。
除了以上统计项目,个别国家的报告中还包括了一些关于读者阅读体验和使用阅读设备的调查数据。例如在加拿大的报告中具体调查了读者在使用电子书和有声书时不同的阅读习惯是否会对读者的阅读体验产生影响,以及是否会影响读者对于不同形式图书的选择。再如,在德国的报告中,研究人员从社会文化视角将图书消费者嵌入到以人群社会经济地位为主要划分依据的商业模式中,重点分析了处于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人群在图书消费中的偏向和3种不同的消费模式。在土耳其的调查报告中还涉及了关于群体阅读行为的统计,如家庭阅读和亲子阅读频率,以及民众对于国家阅读文化的态度。本文通过解释不同国家衡量一国国民阅读普及率的指标,比较了这些国家在统计公民阅读情况时着重考量的方面发现,对于一国国民阅读率的统计,从方法上而言是具有差异的。这些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各国国民阅读状况的发展特点与未来趋势。
通过横向比较各国阅读报告中的统计项目,可以从以下3个方面进行分析:各国阅读人群的特点、阅读动机和图书购买。
谁是读者:阅读人群的分布与特点
关于阅读人群和数量的统计,各国使用的方法有所不同。一些国家通过抽样调查对全国读者总数按照比例进行了推断,还有一些国家则是直接给出了本国读者的数量。因此,我们在进行比较时只采用百分比的方式进行比较(见图1)。
图1 部分国家读者数量占总人口数量百分比
其中,新西兰的成年阅读人口(18岁及以上)比重最高。除了对成年人读者数量进行统计,其报告中还调查了青少年读者(10—17岁)的占比高达94%。不过如图1所示,这些国家的报告均发现阅读人口比重在近几年内均呈下降趋势,下降幅度在1%—2%之间;韩国的阅读人口(13岁以上)比重为近10年的最低值。在这些读者中,女性读者的数量均超过了男性读者;在丹麦,女性读者数量则呈下降趋势;土耳其的女性读者数量超过男性读者数量的1倍;巴西和加拿大的男性和女性读者数量接近持平。新西兰、巴西、加拿大、土耳其和西班牙还统计了非读者数量,均为男性高于女性。
各国对读者年龄段的分布统计差异较大。例如韩国仅统计13岁以上的读书人口年龄分布情况(如图2所示)。土耳其对读者年龄段的划分为15—32岁、33—48岁和49岁以上。虽然各国的年龄段划分方式不同,但是各国读者普遍年轻化,10—20岁的读者占总读者数比重最大,并且逐步上升。在部分国家,老年读者的数量缓慢增长,例如在西班牙,女性老年读者数量显著上升,尤其在55—64岁人群中。除此以外,老年人也是发达国家中读书频率较高的一个群体,如图3所示的加拿大65岁以上人群的读书频率最高。
图2 韩国读者年龄段分布
图3 加拿大读者年龄和频率分布
为什么阅读:阅读动机与偏好
目前,国内外很多学者都对阅读动机展开研究,并强调读者的阅读动机往往受到多种因素影响。我国有学者认为,“阅读动机是个体的一种内部动力和内部心理过程;是在阅读目标的影响下或在需要的刺激下产生的。”[16]因此,读者自身的特点、图书的特点以及外部环境的特点都会影响读者对图书的选择以及相关阅读活动的展开(见表3)。由于各国使用不同动机分类方法,我们先将各国对读者动机的调查分为两组:阅读动机和不阅读的原因,而后再针对动机和原因进行分类。
表3 阅读的内部原因和外部原因
涉及阅读动机的报告中显示,人们不阅读图书的首要原因是时间有限,没有多余的精力进行阅读以及没有阅读习惯。相比阅读图书,人们更倾向于听有声书,因为在播放有声书的同时可以浏览其他媒体内容。人们主动阅读图书的首要内部原因则是放松和娱乐。其中,一些国家的年轻人和老年人更加认同这个观点(巴西、西班牙)。在新西兰,有48%的读者强烈认为读书具有疗愈功效(包括逃避现实、带来愉悦感、减压、消磨时光、为生活带来灵感等),41%的被调查对象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阅读。在德国,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群具有更强的阅读意愿,这主要来源于个人的习惯和工作要求。
在外部动机中,较为流行的阅读原因有熟人推荐、畅销书、图书选题吸引人等。在加拿大的调查中还显示,一本书是否会被改编成影视剧也会影响其是否被阅读。其2020年的数据披露11%的读者会选择阅读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的图书原著(见图4)。
图4 加拿大读者阅读原因分布
书从哪里来:图书购买渠道与偏好
一些国家的阅读报告提到,读者对于图书的阅读偏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购买偏好。同时,购买的渠道也会影响读者的阅读偏好。与阅读动机相似,读书的购买动机也可以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部原因包括纸质图书让人怀旧、收集图书、图书作为家庭装饰、习惯阅读纸质书籍等;外部原因包括图书的价格适宜、图书的包装吸引人、社交媒体或熟人推介以及熟悉的作者和出版商等。一项关于纸质图书消费的调查显示,目前人们对于纸质图书仍然有很强的情感依赖,电子书和各种阅读器的出现不能够替代图书的一些物理特性。[17]例如,在土耳其,读者选择阅读一本图书的原因与购买该本图书的原因相仿。除了选题吸引人,选择购买一本图书的动机多是基于朋友推荐和作者或者类型吸引读者。图5呈现了2019年土耳其读者选择购买和阅读的原因及占比。
图5 土耳其读者选择阅读和购买图书的原因
从图书的类型看,虚构类(小说)图书是很多读者首选的图书类型。新西兰的读者中,76%的人在2020—2021年间阅读过至少一本小说,其中15%的读者只阅读小说。在这些阅读小说的读者中,91%的读者选择阅读纸质书籍,49%的读者选择阅读电子书。在西班牙,除童书外,成人小说销售量位居大众图书首位,2021年的销售额比2020年增长8.7%,非小说类销售额增长7.7%。[18]
和西方国家不同,韩国的教育类图书是出版市场中的支柱板块,同时也是读者青睐的图书消费品类。在大众类图书中,商业图书和自我成长、心理健康类图书的销售量较为突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则是韩国是亚洲国家中较早开始将线下书店打造为具有特色的文化空间的国家。在这种极具氛围感的环境中浏览图书,对于读者选购自我成长类图书(即励志类图书)具有积极意义。
由于纸质书籍仍是上述国家的主要阅读媒介,线下书店则依旧为主要的图书销售场所。图6中显示38.5%的韩国成年消费者更喜欢在大城市的书店购买书籍,23.7%的人在网上书店购买,10.6%的人喜欢在区域和社区书店购买书籍。在西班牙,书店是非教科书的主要图书购买渠道。虽然购书者人数在2021年有所减少,但是总购书量略有增加,比2020年增加4.1%。
图6 2007—2017年韩国成年人主要的图书购买渠道
基于各国的阅读现状,以上国家均开展了多样化的国民阅读活动。这些活动的开展既可以刺激图书出版市场的增长,也丰富了民众的业余活动,为提高全民读写能力和媒介素养提供了极大帮助。
政府部门主导阅读推广,联合行业协会推广阅读
目前,文化基金会或协会、出版商、书店以及社区和大学图书馆多是承办或者联合承办各国阅读活动的关键部门。[20]尤其是图书馆,国际图联(IFLA)将阅读促进活动纳入图书馆提供的主要业务之中。[21]
与我国相似,文化部门和教育部门是上述国家制定阅读相关政策和发起阅读活动的主体。欧盟委员会在2000年成立了欧洲首个促进阅读联盟(EURead),首次将阅读促进与欧洲各国的文化发展相连接。2022年年初,西班牙文化部发布了《阅读无限:2021—2024阅读促进计划》。该计划专门针对前几版阅读促进计划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政策性的指导,并将青少年数字阅读列为阅读推广计划的重要阵地。土耳其出版商协会联合土耳其发行商协会和民间筹款,于2019年成立了OKUYAY(传播阅读文化)平台,成为国内首个针对阅读促进的民间组织。该平台不仅为各单位部门组织阅读活动提出建议和策划方案,同时也出版全民阅读调查报告,监测土耳其民众每年的图书阅读和购买情况。丹麦教育部早在2006年联合了丹麦的7所高校和学院建立了国家阅读中心。该阅读中心定期为学生、教师、残障人士和社会人士组织专题阅读活动,开展以小语种、科学阅读习惯、阅读和写作以及阅读认知讲座。
定位阅读人群特点,实施精准推广
针对不同阅读对象的推广策略大致分为两类:对有明确阅读爱好和习惯的人群开展具有针对性的推广和对大众的推广。在有针对性的推广中,儿童和青少年是阅读推广的关键对象。
除了鼓励以家庭为单位培养阅读习惯,学校被认为是推广青少年和儿童阅读的主要阵地。例如2022年6月,德国教育组织Literacy Campaign举办了一项以“足球遇见文化(football meets culture)”为主题的活动。该活动联合德国出版商协会和法兰克福书展为600名来自德国各地的8—13岁儿童举办了足球比赛以及一系列足球文化活动,其中包括以阅读图书的形式让来自不同背景的孩子了解足球文化和语言的发展。在韩国,中小学生的阅读振兴在2011年就纳入了教育部教育振兴方案《中小学人文素养教育振兴工作计划》。以韩国蔚山市为例,其在2017年和2018年开展的“蔚山学生读书日”曾取得显著效果,大幅改善了学生的阅读环境。蔚山市教育厅将中小学生的阅读纳入课程体系当中,设置相关的阅读必修课程和选修课程,同时推进家庭、教师和学生之间阅读团体的建立。[22]
除此以外,成人读者也是阅读推广的关键对象。一家位于加拿大魁北克的读书俱乐部Les Rendez-vous为了推广法语阅读,为优秀读者和作家建立线下沟通的机会。该俱乐部成员可以在俱乐部定期举办的活动中免费获得图书,并且通过辩论和投票选出自己喜欢的书。俱乐部将为获胜者提供与读者喜爱的图书作者见面的机会。
强化阅读对人类精神健康重要意义的认知理解
虽然各国推广阅读的主体责任落实在文化和教育等政府部门,但是各国也从多方位加强国民对于阅读重要意义的理解。除了组织并推广丰富的阅读活动,各国学界也在探讨并证实阅读对人类健康促进的作用。加拿大和新西兰的报告中均提到了保持阅读习惯对人类健康具有积极意义。
例如,在一项关于阅读与人类衰老速度关系的研究中,来自美国的学者对3635名参与调查的人进行调研发现,阅读书籍给人类健康带来的裨益远远大于阅读报纸和杂志。该研究数据表明,与不具备持续阅读习惯的人相比,读书的人的死亡风险降低了20%。[23]“The Reader(朗读者)”是英国规模最大的一家慈善公益阅读机构,其活动主要针对长期遭受病痛、患心理疾病,以及监狱服刑犯等特殊人群提供阅读服务。“朗读者”对这些特殊人群提供的阅读服务都曾受到英国大学和科研机构的评估,并在多项活动中发现对于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改善健康状况具有显著的积极意义。
阅读在人类文明进程中具有重要意义,推广阅读也是推动人类文化传播和文明传承的重要手段。在我国,全民阅读推广活动已上升到国家文化发展战略的层面,不过与其他国家相比,我国阅读活动有效性和针对性仍需加强,针对不同群体的阅读需求在内容提供上需要进一步加强研发与策划。除了公共图书馆作为我国全民阅读活动的主要阵地,阅读促进亟须相关社会组织、公益组织以及出版单位的助力。在对社会各个群体进行阅读推广的同时,还应着力加强个人阅读能力与习惯的培养,促进全民阅读向广度和深度发展。
(参考文献略)
来源 | 原文刊登于《中国出版》2023年13期
作者 | 吕建生,博士,编审,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
徐乃瑞,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联合培养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