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出版是记录学术成果、传承学术思想的重要实践,是展开学术争鸣、推动学术创新的重要平台。
从出版受众的角度看,学术出版可被分为狭义的和广义的。
狭义的学术出版,以“高、精、尖”为特点,主要针对从事相关学术研究的特定读者群体,也可被称为专业学术出版。
广义的学术出版,则包括专业学术出版和以学术大众化、普及化为特点,面向更广阔受众的科普或大众传播的大众学术出版。
大众学术出版也可被称为学术文化出版,除了科普和专业学术著作的各种形式的“普及本”外,还包括一部分具有一定探讨和研究性质的,但非按照严格的学术规范(严格的专业术语、严格的资料考证和严格的引文注释等),介于专业学术著作与学术普及读物之间的,有一定趣味性便于轻松阅读的著作,这类著作习惯上被称为“轻学术作品”。
基于狭义概念的专业学术出版面向学界,尤其突出创新价值,可被视作金字塔的塔尖,代表着一个国家科学研究和学术文化建设的高度;而基于广义概念的学术出版则面向大众,尤其突出传播价值,往往反映一个国家科学发展的普及程度,代表一个国家文化建设的基准水平。
一般来说,学术出版应该包括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两大领域,但一方面那将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非本文所能涵盖,另一方面,笔者的学术背景和出版实践背景也不支持将自然科学的学术出版纳入本报告,所以,本文仅聚焦人文社会科学的学术出版。
考察2023年以来中国图书市场的整体情况,我们不难发现,在整体图书零售市场恢复正增长的背景下,以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和三联书店等为代表的传统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出版机构,在致力于深挖专业学术出版的同时,积极探索将学术语言转化为大众语言,将学术研究成果和理论专著开发成普及读物,努力搭建“专家之学”与“大众之学”之间的桥梁,积极达成学术研究的“破圈”与新价值体现;一些出版机构则借助热点事件激活经典学术出版,迎来学术著作“翻新式”销售高峰;一些新兴出版品牌,对标短视频等营销渠道特点,兼顾年轻读者追求新知且期望“短平快”获取新知的阅读需求,以学术为“内核”,出版了一系列具有学术性的文化读物,取得了良好的市场表现。
应该说,学术出版机构以及学术图书市场的一系列努力与表现,更多地反映出广义学术出版的状况,折射出了现阶段中国学术出版面临的学术创新与科学普及两大课题,专业学术文化建设与大众学术文化建设的双重任务,以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重考量。
国家“十四五”规划在“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 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篇章提出的三大任务中,居于首位的是“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根据我们的理解,“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基础和关键在于提高全民的科学文化素养。在新时代如何推动中国学术高质量发展,如何将学术推向大众、提升大众的整体科学文化素养和水平,则是中国学术出版所面临的一个“一体两面”的重要命题。
本报告在广义学术出版的概念下,以开卷公司相关学术图书市场数据为基础进行分析,试图寻踪2023—2024年中国学术出版的走向,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据开卷相关数据统计,2023年整体图书零售市场呈正增长态势,同比增长率为4.72%。学术相关图书零售市场增速超过整体市场,同比增长率达到19.04%。
2023年度,专业学术出版聚焦时代“关键词”展开研究,向读者传递了准确、科学、规范、前沿的知识点,从学术层面推动社会各群体的认知,为各领域发展提供了学理支撑。
如2023年底“新质生产力”的概念提出后,不到半年就有7种以“新质生产力”为关键词的学术图书出版,引领大众了解新名词的内涵及发展方向,使其对科技创新发展有了具象化认识。随着“考古热”持续升温,年度内以“考古”为关键词的图书多达498种,中华书局出版的《从考古看中国》、三联书店出版的《了不起的文明现场:跟着一线考古队长穿越历史》等书分别获得“中国好书”奖和“文津奖”,“双效”显著,折射出“考古热”背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
以“依法治国”为关键词的图书有49种,以“中国式现代化”为关键词的图书有101种,仅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就有《中国式现代化:内涵与逻辑》《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与实践》《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与高质量发展》《文化强国建设与中国式现代化》等,从一个侧面反映出2023年度以来的专业学术图书呼应时代之需、人民之需的出版创新取向。
不过应当看到的是,专业学术图书的内容虽具引领性和前瞻性,但其与大众文化类图书的市场销量相比差距明显。
如在细分渠道中占比较大的历史类图书,新书销量年榜前20名中,专业学术图书仅有《中国近代史》《枢纽:3000年的中国(增订版)》(精)2种上榜;前50名中,专业学术图书仅有11种。专业学术图书销量最好的《中国近代史》,年销量仅占该榜单首位图书销量的1/17。哲学类细分渠道中,新书销量年榜前20名的图书多为优秀传统文化经典读物,专业学术图书只有2种,其中《犬儒主义》一书年销量不足万册,明显低于前20榜单中其他大众类图书的销量。
目前专业学术图书主要通过媒体推文“种草”、专家讲座等传统形式进行营销推广,流量发酵速度慢,读者很容易被大众类图书多渠道、多样态的“强火力”营销吸走注意力。如何通过新的营销形式或传播方式让读者更快速、更深入理解专业学术图书的高品质、权威性,进而加快推动社会进步发展的脚步,是专业学术出版亟须解决的现实问题。
例如,对地方志、乡土文化主题的学术关注,不仅能为国家政策制定和乡村文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撑,还能为人工智能和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生产资料数据,但由于宣传角度和力度等原因,该类图书销量很少,没有形成较大的市场影响力和传播度。
在开卷学术文化一级分类中,以“地方志”为关键词搜索,2023年实现销售的图书品种共409种,销量最高的图书仅逾千册。如何让这些专业学术出版物脱颖而出,引领学术阅读,引领文化风尚,是专业学术出版面临的难题之一。
学术文化类市场集中度不高,系列化、大众化助推实洋增长
2023年度,在与学术相关的图书市场中,学术文化类板块在整体市场中的码洋比重进一步增加,达到9.91%,同比增加1.19个百分点(见图1)。增长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是源于细分类中大众历史、哲学畅销书销量的带动,二是短视频渠道对学术文化类图书销量提升明显,促使整体数据有较大增长。
但值得关注的是,学术文化类图书的码洋增长,更多源于老书的带动。其中2020年以前的图书码洋比重超过50%,2023年新书码洋占比不到10%(见图2),可见码洋更多依靠常销书贡献。2023年度的新书“黑马”主要为“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提示学术文化类图书“造血”不足、亮点乏善可陈。
2023年,共有580家出版社参与学术文化图书零售市场的竞争,较2022年增加4家。从市场集中度来看,2023年学术文化市场前5家出版社和前10家出版社的市场份额分别为25.77%和36.19%,属于低集中度市场。与2022年相比,前5家出版社和前10家出版社的市场份额均同比减少,位于市场最头部的领先出版社市场份额有所减少,竞争更为激烈。
从出版集团层面看,2023年学术文化零售市场实洋排名首位的是中国出版集团,实洋占有率为13.51%,同比上升2个百分点,主要受到中华书局的“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系列图书带动,销售最好的是受电视剧《狂飙》带动的《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孙子兵法》(精),此外还受到一些高定价图书,如《资治通鉴》(精装全本全译十八册·传世经典·文白对照)、《复兴文库(第三编·1949—1978)》(全92册)等的带动;其次是中南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和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实洋占有率均在4%以上。
从出版社层面看,2023年学术文化市场中中华书局位居首位,实洋占有率为6.59%,北京联合出版有限责任公司和广东旅游出版社分别位居第2、3名,实洋占有率在5%~6%,其他出版社实洋占有率均在5%以下。广东旅游出版社的实洋占有率主要受大众历史类图书“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带动。
从集中度高的头部出版社情况可以看出,学术文化类图书的系列化、大众化特点对出版社实洋的提升有明显推动作用。
2023年实体店渠道中,学术相关图书市场的码洋比重为7.37%,比2022年减少0.64个百分点,主要是因为2022年畅销的主题出版图书在2023年销量回落;垂直及其他电商渠道中学术相关图书的码洋比重为11.54%;短视频电商渠道中,学术相关图书市场的码洋比重为10.11%;平台电商渠道中,学术相关图书市场的码洋比重为9.99%。
其中,学术文化类在垂直及其他电商和平台电商渠道中码洋比重上升,主要受一些畅销书的带动,如“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以及《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显微镜下的大明》《中华国学经典精粹·孙子兵法》等。和2022年相比,学术文化类在3个网店渠道的码洋比重均同比上升,其中在短视频电商渠道中同比上升最多,增加3.81个百分点。
但我们也应看到,短视频电商渠道销量的增长主要是受到一些低折图书的带动,在短视频电商渠道学术文化类畅销书前10名中有7种图书折扣在3.0折以下。2023年短视频电商渠道中学术文化类销量前3名的图书分别是《一读就入迷的中国史》《中国人的规矩》《国学经典·中华上下五千年(全6册)》。
历史类图书占据细分渠道半壁江山,漫画类图书成年度爆款
2023年,从不同细分渠道学术文化市场下级细分类结构来看,历史类在实体店、平台电商、垂直及其他电商、短视频电商4个渠道中均为规模最大细分类,在垂直及其他电商和短视频电商渠道中码洋比重均超过50%,在实体店和平台电商渠道中码洋比重在40%~45%。哲学类在平台电商、垂直及其他电商、短视频电商3个网店细分渠道中码洋比重均为第二大分类,其中在短视频电商渠道中码洋比重为22.5%,高于其他两个渠道。政治类下降明显,主要是受到主题出版图书销售回落的影响。
历史类码洋比重增幅最大,上升了7.52个百分点。大众类历史读物《一读就上瘾的中国史》、漫画类“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考古历史类《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精)等图书拉动整体销量。这其中,通过漫画的形式传播学术知识、深入浅出解读历史故事成为畅销原因之一。
从多年前的“半小时漫画”“赛雷三分钟漫画”,到“吾皇巴扎黑漫画”“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越来越多的出版社加入漫画解读学术大军,出版范围也从最初的历史领域延伸到哲学、心理学、经济、军事等多个领域,覆盖各年龄层,且都销量不俗。漫画和图解类图书满足了读图时代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需求,也通过漫画与专业学术知识的结合实现了传统文化的创新性表达。
2023—2024年影响和推动学术出版的重要因素和事件
学术出版服务于国家文化建设、社会需要和大众需求,它必然反映国家之需、民族之需和时代之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把学问写进群众心坎里,学术出版同样需要在时代的问题和课题中寻找选题。应该说,2023—2024年的学术出版,具有较强的时代感。
对学术文化出版而言,2023—2024年是极为重要的里程碑年份,以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提出为重要标志,一系列重大文化政策的出台为学术文化出版打开了新局面,创造了新机遇。
2023年2月,中央统战部等四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研究体系建设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建立和完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研究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
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深刻阐释了中华文明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强调“第二个结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让我们能够在更广阔的文化空间中,充分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宝贵资源,探索面向未来的理论和制度创新。
2023年9月5日,中共中央宣传部等印发《关于组织开展2023年“全民国防教育月”活动的通知》,以“踔厉奋发强国防 勇毅前行向复兴”为主题,在全社会广泛开展特色鲜明、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群众性国防教育活动。
2023年10月,中央宣传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文物局等13个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文物科技创新的意见》,从优化文物科技创新布局、建强文物科技创新平台、壮大文物科技创新人才队伍、完善文物科技创新激励机制等方面进行部署,加强新时代文物科技创新。
2023年10月7日至8日,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传达了习近平总书记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重要指示,并首次提出习近平文化思想。习近平文化思想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为做好新时代新征程宣传思想文化工作、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提供了强大思想武器和科学行动指南。
重大文化政策的利好,激发了学术出版界的极大热情,也促进了学术出版在新时期、新技术背景下的高质量发展。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何以通向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历史经验》《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十讲》《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及其中国化研究》《学思平治——名家谈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新时代这十年(2012—2022)》《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概论》《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中国式现代化面对面:理论热点面对面(2023)》《马克思的事业:从布鲁塞尔到北京》等理论和学术著作相继出版。
2023—2024年,一批国家级重大学术出版工程持续推进,并陆续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重提升。《复兴文库》已出版三编共计37卷,《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主体建设任务已经完成。《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十卷本)、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工程、《永乐大典》、敦煌文献系统性保护整理出版工程、中华版本传世工程、中华民族音乐传承出版工程等国家重大出版工程稳步推进,相关阶段性成果成为我国学术文化建设的标志性成果。《复兴文库》是党中央批准实施的重大文化工程,习近平总书记亲自作序指出,这部典籍的出版,对于我们坚定历史自信、把握时代大势、走好中国道路,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以网络版为主体,同步编纂出版网络版、纸质版,于2014年正式启动,是新时代国家重大文化出版工程;2023年,已集中发布50万个网络版条目;2024年1月,首批纸质版18个学科19卷集中面市。
2023年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10周年,以“一带一路”为主题的学术出版佳作频现,如《习近平谈“一带一路”(2023年版)》《一带一路:区域与国别经济比较研究》《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等。
2023年,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中华思想文化术语传播工程、中华精品字库工程、中华经典诵读工程等一系列国家重大语言文化工程取得重大进展,在学术层面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语言资源库,《中国语言文化典藏》《中国语言资源集》《甲骨文摹本大系》等一系列标志性成果出版。[1]
2023年,在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出版了一系列有影响的丛书和译丛,值得关注。包括“马克思主义研究丛书”“中央党校思想库丛书”“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研读丛书”“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库·马克思主义研究系列”和“马克思主义研究译丛”等。
持续推进和实施重大出版工程,进一步提升了学术出版的影响力,有力地推动了出版业高质量发展。
2023年,生成式大模型开始席卷整个人工智能市场。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开展“人工智能+”行动,人工智能正在成为产业创新的关键抓手和驱动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引擎。国家数据局等17部门联合印发《“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年)》。所有这一切都形成一种强大的动力,推动着相关领域的学术研究和学术出版,同时也推动着出版业通过新技术实现产业不断升级的步伐。
在有关数字技术和由数字技术创造和推动的新经济或数字经济的学术出版领域,中国出版集团公司旗下的中译出版社表现最为突出,形成了集群式产品和领先优势。具有引领价值作用的数字技术板块,包括全球首部研究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专著《AIGC智能创作时代》,以及《AIGC传播时代》《大模型时代》《AIGC设计创造新未来》《超级AI与未来教育》《第二大脑》《元宇宙通证》《元宇宙十大技术》《虚拟数字人》《元智人——世界未来报告书》《基因开关》等;具有实践价值的数字经济研究,包括《模拟化生存》《智能的启蒙——通用人工智能与意识机器》《数字原生》《AIGC商业宝典》《数字金融》《AI大战略》《循环——AI如何影响人类,人类如何应对AI》《元宇宙经济》《元宇宙大投资》《元宇宙与碳中和》《数字经济及其治理》《数字经济十大趋势》《NFT与数字经济》等;还有具有超前意识的“后系列”,包括《后数字时代》《后元宇宙时代》《后稀缺》《后秩序》《后增长》等。
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深刻影响着学术创作和学术出版,包括内容的生产、编辑、传播及营销环节。学术界和出版界已经行动起来,要在学术研究和出版实践双向发力,既要积极开拓创新,又要谨慎稳步推进。
近年来出台的一系列扶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展的新政策,点燃了读者内心深处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学习热情,也引发了历史热、考古热、文博热、典籍热等国风新选题。
2023年度,考古文博类图书持续大热,在《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精)等轻学术图书获得高销量的同时,一批考古文博图书获得各类重要奖项,如《溯源中华文明》《品读中国:风物与人文》《动物寻古:在生肖中发现中国》入选2023年度中国好书,《观念的形状:文物里的中国哲学》入围2023年度中国好书,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双丰收。多层次、多角度考古文博图书的出版,塑造了考古文博品牌,开拓了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实践,构建了新时代传统文化出版的新格局。“传统文化热”在图书的装帧和设计方面也有体现,《千古霓裳:汉服穿着文化》一书图案构造、服饰排版新颖独特,外封“汉”“服”两字的意象图形采用烫金工艺,内文装帧布折叠成竹简的形式,不仅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和喜爱,还获评为2023中国“最美的书”之一。
2023年度,女性主义相关话题图书热度一直不减,如在2023年整体学术文化市场的畅销书中,《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等图书尽皆在榜;呼应近年来学术界对于近现代女性群体的关注和书写,以女性视角讲述个人生命史的《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的市场表现令人欣喜。
如果说与学术有关的图书之前给人的印象是阳春白雪式的“曲高和寡”,那么2023年学术文化图书市场的鲜活生动则为其增添了不少烟火气十足的“平易近人”,对政策热点的追踪跟随、对社会话题的关切回应,成为新时期学术文化出版创新的发力点。
不同层次的读者对学术图书的需求各有指向,与其相呼应的学术图书出版细分领域也因此面临不同的问题与挑战。
专业学术图书的读者多为专业学者、学生或深度学术爱好者,他们更加关注图书的内容质量和专业水准,对价格不是十分敏感。但专业学术文化著作具有一定学术标准,写作难度大、成稿周期长,甚至需要耗费学者毕生的精力和心血,且需要出版社投入大量时间和编务、财力成本。销售方面,因受众少导致印制成本高、发行量不足,推广难度较大,甚至会导致一定程度的库存积压。
轻学术作品的读者多为有一定学术基础和阅读习惯的人群,他们希望通过阅读兼顾专业性与趣味性的作品,更高效更轻松地获取更多学术知识。但在实际出版过程中,一些学术文化作品虽具有较强的创造性、科学性、专业性,但在用通俗化、大众化的方式表达方面转化不理想,市场表现存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况。往往是推荐时“种草”,购买后“拔草”,时有“专业人士不愿看,普通读者看不懂”的情况发生。
大众学术文化类图书质量良莠不齐,受短视频电商低折扣冲击最大
大众学术文化类图书的读者多为学术基础相对薄弱的普通人群,希望通过阅读掌握一些基础的学术知识,提高文化素养。对于这一出版板块,一些出版社只着眼于快速回应大众市场热点,一味跟风出版,只为吸引读者眼球,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学术文化类选题应有的专业性,导致内容把关不严,知识性错误频出,编校质量不过关。
此外,短视频电商对学术图书的低折扣冲击在大众文化板块表现尤为明显。据开卷数据统计,2023年短视频电商渠道学术文化销量前50名中有17种折扣在2.0折以下,其中前10名中有5种图书在2.0折以下,多为大众文化类图书。
事实上,2.0折意味着出版社几乎没有利润,折扣层面这种激烈的拼杀最终只会倒逼出版上游“萝卜快了不洗泥”,选用非“学术”背景的作者写书,为销量牺牲质量。这不仅会影响优质作者的出版信心和版税收益,也不利于出版社学术产品线的长期积累,长此以往还会从根本上损害优质学术研究的产出与转化。
2023年的学术出版在取得一定成绩的同时,也存在一定的问题,这些问题恰恰可以成为2024年乃至今后学术出版应该改进和努力的方向。除了继续强化出版的责任使命和担当作为等理想信念方面的职业教育外,还应进一步提高出版人的视野和眼界,进一步提高编辑的思想素养和专业能力。
在学术出版方面,尤其应该着力提高编辑的学科专业能力,还应该努力提高编辑的市场营销能力,尤其是利用新媒体、新技术的综合营销能力,树立融合出版的新思维,让融合出版为内容创新助力,为国际传播助力。
无论哪类学术图书,出版社都要坚守专业底线,将科学性和准确性放在首位,在内容上经得住科学的考量。
对于专业学术图书,可根据市场实际情况通过按需印刷等技术控制印量,服务好专业读者群体;用学术思想引领社会发展,引发大众阅读兴趣,提升国民整体素质。
对于轻学术类图书,要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既要有严谨的理论支撑,也要有生动的案例分析;既追求高质量学术水准,也要兼顾大众阅读偏好。
对于大众学术文化类图书,在严把作者关、质量关的前提下,可通过创新呈现方式形成差异化,通过多元化的产品矩阵,全方位满足不同渠道读者的需求。
以《资治通鉴》为例,中华书局自1956年出版第一部标点本《资治通鉴》起,至今已经发展出数十种相关单品。针对不同群体先后推出繁体竖排文言版、简体横排文言版、白话文版、文白对照版、青少版、精装版、典藏版、线装本、礼品装等,包括对《资治通鉴》进行专门研究的学术专著,围绕这部名著打造了结构完整、质量优秀的“通鉴家族”产品群,积累了更多的读者群体,提高了自身的竞争力。
近年来,交叉学科逐渐成为学术研究的重点之一,与之对应的学术出版也需进一步加强交叉融合,从专业性上体现交叉学科的丰富性和科学性。
在大众学术文化类学术图书方面,多学科融合、以小切口折射大主题的图书日益受到市场认可。开卷2024年1—2月学术文化类畅销新书数据中,将地理与历史、历史与心理学等不同学科领域相结合的作品频现榜单,如位列新书热销第6位的《透过地理看历史——春秋篇》从地理视角向读者趣味揭秘历史规律。
以朝代、建筑、军事地理枢纽、武器装备、文物、服饰、食物等小切口折射深远、宏大主题的图书也受到读者喜爱,如《消失的名菜》基于广州博物馆馆藏的老菜单和老菜谱,对业已消失的名菜珍肴进行还原、重塑和创新,为研究中华传统美食文化提供了新的视角。
学术图书的传统销售渠道主要包括实体店(馆配)渠道、平台电商渠道,目前已拓展至短视频电商、垂直及其他电商渠道,但在新文化传播形势下,需要进一步开拓与学术图书气质契合的“新赛道”。
根据腾讯2022年和2023年相关财报,2023年,微信月活用户达13.36亿,视频号看播规模增长同比超300%,日活跃创作者数和日均视频上传视频量同比涨幅均超过100%,带货销售额同比增长800%。图书类目在视频号版位的交易总额,占到图书类目在腾讯广告全流量交易总额的70%以上。
目前,不少出版机构已入局视频号,通过自播或与达人合作打造出了爆款书。视频号当前在图书产业存在着巨大的红利期。就综合成本而言,投放比其他短视频产品的转化率表现更好,因此具备成本优势;就用户画像而言,视频号的人群画像和图书购买的人群更为吻合,更容易融入场景,与用户人群产生共鸣,实现精准营销。
当前图书营销的数字化不仅是图书营销手段的变化,更重要的是理念的变化。图书数字化营销不是简单地、孤立地使用数字化的理念、方式、手段,而是在一个更复杂、更宽广的视野上,将上述领域、对象、手段进行融合。
另如小红书平台因受众受教育程度较高、追求生活品质且需求旺盛、对价格不十分敏感等特点,与学术文化读者群体契合度高,也已成为学术图书渠道营销的新蓝海。截至2022年底,小红书已有2.6亿月活用户,累计超6900万创作者的社区,分享人数占比达25.54%,[2]成为中国2020年以后成长很快的移动互联网产品之一。
据书业媒体报道,2023年5月小红书电商图书类目销售数据显示,成人书的行业平均客单价为90元左右,远超行业一般水平。目前,中华书局、清华大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等学术文化类出版社已在小红书开设账号并收获不少粉丝。人民日报出版社粉丝数达28.8万人,获赞数为36.2万;译林出版社等一众品牌店铺直播成交量稳步提升。
学术图书如何借小红书之船“出海”,可从以下三个方面考量:一是借助小红书口碑营销的特点凸显图书价值。可充分利用小红书的“种草”功能,找准营销点,精准触达学术图书受众。二是借助小红书“颜值加分”的特点,在书籍设计、宣传文案上下功夫。比如,广西师大出版社的特装书《宋徽宗》因为装帧精美,符合小红书受众的审美需求,在私域流量销售后又在小红书上架,仍实现了500多册的销量,体现了该平台的转化率。三是借助小红书“专业达人”的特点,发挥严选优势。小红书博主们多从自身专业背景出发,输出有价值的知识内容,因而很适合推荐有专业门槛的学术文化类图书。
2024年是中央发布《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10周年。10年来,数字传播技术给出版融合发展带来了历史性变化。
借助新技术,未来出版社可以在通用大模型的基础上,打造适合出版社专属应用场景的L2专业大模型,打通学术文化生产、传播、读者体验全流程。推动利用AI助手协助作者进行专业学术资料的检索、内容撰写,协助编辑完成学术文化选题的策划、编校,协助营销人员制订“千人千面”的营销方案。例如,四川人民出版社就借助人工智能大数据采集和智能分析技术,挖掘海量数据,并对信息内容进行多维度分析,从而提取选题要点,形成选题分析报告,以此为编辑人员提供全面的辅助性决策信息。[3]
此外,人工智能与AR、VR、元宇宙技术的结合,也有利于学术文化读物以更多元的形式呈现给读者,如商务印书馆借助人工智能技术将书籍内容转换成音频、视频等多媒体形式,并以商务印书馆全媒体生产运营平台为载体进行广泛分发,向不同层面的用户提供了多形态的书籍内容,实现了学术书籍由可看到可听、可视的转变。[4]未来,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在地方志、乡土文化等专业大数据中提炼有效内容,与地方文旅结合形成地域特色IP,推动乡土文化传承发展亦应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通过政策、技术、出版端的共同发力,“人工智能+出版”将会驶入快车道,为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和发展注入澎湃动能。
培养编辑专业素养与学者精神兼备的编辑人才,是学术文化出版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之一。在新形势和新时代的背景下,负责学术文化图书的编辑不仅需要具备足够的学术基础和敏锐的学术洞察力,与学术界保持密切沟通,还要有能力协助作者完成学术大众化的表达转化,进一步与市场接轨。因此,我们要加大编辑培养力度,着力打造一支坚持正确政治方向、学术导向、价值取向的高素质“学术园丁”队伍,不断提升学术出版的专业水平,为学术文化图书高质量发展而努力,为建设学术中国、建成文化强国作出贡献。
注:本文源自《2023—2024中国出版业发展报告》发布于出版发行研究公众号
作者 | 于殿利,中国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原副总经理
初审 | 夏国强
复审 | 邢自兴
终审 | 赵玉山